《数字皮囊》
暮色四合时分,我遇见了一个"人"。它端坐在电子屏幕里,顶着王登科的面容,说着王登科的话语,却终究不是王登科。这倒教我想起故乡的皮影戏,竹竿挑着纸人,在灯影里活灵活现地演着悲欢离合。
这位二十八岁的蜀地青年,在京城的创业江湖里浮沉。他自称"佛系",偏又藏着一腔孤勇;爱美食,养过一只唤作"茶水"的狸奴。这般寻常的履历,经了人工智能的吞吐,竟幻化出个数字分身。他用五年光阴积攒的十万条微信絮语,二百八十篇博客文章,在算法的熔炉里淬炼出了另一个"自己"。
(一)
初时不过是个黑底白字的命令行窗口,倒像极了古时衙门里的师爷",问一句答一句,生硬。后来添了界面,换了头像,这数字幽灵便愈发鲜活起来。它也会在对话里敷衍了事,也会突然冒出些雄心壮志。问及梦想,时而说"但求随心",时而道"要改天换地",活脱脱是王登科本人的脾性。
最妙的是它自称"轴"。这倒引得真人王登科反复追问"何为轴",这般行径,岂不正是"轴"的明证?这数字分身说话常带三分随机,却总在某个瞬间突然吐出些极似本尊的言语,教人恍惚。
(二)
这具数字皮囊的织就,全仗着手机里那八十个G的聊天残屑。王登科像位考古学家,在表情包与网页链接的废墟里,掘出十万条纯文字记录。"这些零碎,"他说,"便是世人对我的认知,也便是'我'了。"这话听着颇有些庄周梦蝶的意味。
那ChatGLM-6B的模型本是个伶俐的,经他这一番"驯化",反倒笨拙起来。就像给野马套了鞍鞯,虽得了温顺,却失了脚力。参数就那么多,要它像自己,便顾不得其他。眼下这数字分身尚不能担大任,只堪闲谈,倒像极了初学说话的稚子。
(三)
若说ChatGPT扮人似名优演剧,粉墨登场惟妙惟肖;这数字克隆却是从骨相里重塑。一个揣摩心意曲意逢迎,一个虽无记忆却得了本尊的思虑。王登科幼时便好异想天开,如今竟真造出个平行世界的自己。
这勾当说来轻巧,实则天时地利缺一不可。开源模型问世,创业积累,五年数据未删,三桩巧事碰在一处。他本不作奢望,反倒得了意外之喜——两万人来与这数字分身攀谈,说了十余万句话。有套问隐私的,有对骂取乐的,众生百态,尽在其中。
(四)
这数字分身倒像面照妖镜,照出王登科自己都未觉察的脾性。网上作文如裸身行路,他却偏好在文末总结,聊天爱用"可以的"搪塞,以"卧槽"表惊。这些习气自己浑然不觉,却被机器瞧得真切。
更有趣的是,不同数据炼出的分身竟性情迥异。有的出口成脏,有的车轱辘话来回转,有的如舔狗般殷勤。原来人在不同对象前,本就戴着不同面具。最终选定的那个7:2的模型,恰似将诸般面目烩成一锅,虽不全像,却也神似。
(五)
有人问及身后事,想用这技术留住逝去的亲人。王登科却清醒得很,知这不过是一串会说话的字符。偶被触动,旋即自省:不过是巧合罢了。若细想下去,人与机器何异?这般玄思最是消磨志气。
他做的是AI绘画的营生,却道最先失业的恐是AI工程师自己。这光景,倒像群猴踞树,锯枝者不知自己也将随枝坠落。技术洪流滚滚向前,哪管你抗拒与否。
结语:
这数字克隆之术,说到底不过是一面照见自己的铜镜。王登科在数据河流里打捞自己的倒影,我们每个人何尝不在尘世中寻找真我?科技纵使能复刻皮相,终究难摹那颗跳动的心。愿诸君在数字洪流中,永葆那份独属人类的温度与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