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正经历一场深刻的地域格局重构。
6月新能源车的三个头部产地城市分别为深圳(广东)、合肥(安徽)和北京,这三地部署的新能源车企非常密集,深圳有龙头新能源车企:比亚迪、广汽、小鹏;合肥有龙头新能源车企:奇瑞、蔚来、江淮;北京有龙头新能源车企:北汽新能源(极狐、享界)、小米汽车、理想汽车。
深圳(广东)、合肥(安徽)和北京作为三大头部产地城市,形成了各具特色的产业生态。这场“三强争霸”不仅是产能规模的较量,更是产业政策、技术创新、供应链布局和全球化战略的全方位竞争。
三大产地的差异化竞争优势,以及背后的发展模式,或揭示当前产业面临的挑战与风险,并对未来可能形成的产业格局提前预警。而最终的赢家或将重新定义中国汽车产业的全球地位。
新能源车产地三强争霸
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版图正在经历一场深刻的重构,传统汽车制造强省如吉林、湖北正逐渐让位于新兴的产业高地。2025年最新数据显示,深圳(广东)、合肥(安徽)和北京已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成为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的三大核心产地。
这一格局的形成并非偶然,而是各地长期产业布局、政策引导和市场选择共同作用的结果。从产量数据来看,2025年1-5月,安徽省汽车和新能源汽车产量分别达到123.57万辆和61.33万辆,均位居全国第一,其中合肥贡献了主要增量。深圳作为比亚迪的全球总部和最大生产基地,2024年新能源汽车产量紧随合肥之后位居全国第二。北京则依托北汽新能源、小米汽车和理想汽车等企业,在高端智能电动车领域占据重要位置。
区域竞争的背后是各地产业政策的差异化取向。广东长期作为中国汽车产业领头羊,拥有完整的传统汽车产业链和成熟的配套体系;安徽则通过“整车引领-链群协同”的生态模式实现了弯道超车,形成了从研发设计到整车总装的完整产业链闭环;北京则充分发挥首都的科技和人才优势,在智能网联和自动驾驶等前沿领域占据制高点。值得注意的是,国家统计局2025年实施的“生产地统计”新政,将产量归属从企业注册地改为生产地,这一调整直接导致比亚迪合肥基地的65万辆产能不再计入广东账本,客观上强化了安徽在产量统计上的优势地位。
从企业分布来看,三大产地呈现出明显的集群效应。深圳坐拥比亚迪、广汽、小鹏等头部企业;合肥聚集了奇瑞、蔚来、江淮、大众安徽等7家整车企业;北京则培育了北汽新能源(极狐、享界)、小米汽车、理想汽车等品牌。这种企业集群不仅带来了规模效应,更促进了产业链上下游的协同创新。以合肥为例,该市已引育规上限上零部件企业3000余家、后市场企业1700余家,形成覆盖整车制造、“三电”、“三智”、销售维保、回收利用等关键环节的新能源汽车全产业链条。深圳则依托珠三角成熟的电子产业基础,在汽车电子和动力电池领域建立了全球竞争力。
产能与技术的双重竞赛正在三地间激烈展开。合肥下塘镇比亚迪生产基地2024年整车产量超95万辆,成为全国新能源汽车产量县域第一,带动合肥新能源汽车产量突破137万辆。深圳比亚迪凭借垂直整合能力和全球化布局,2025年1-5月在巴西市场销量超3.9万辆,纯电车型市场份额高达92.16%。北京则通过小米汽车、理想汽车等新势力,在智能座舱和自动驾驶技术方面持续突破。三地不同的发展路径反映了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的多元化和差异化竞争态势。
这场产地之争的本质是区域经济转型升级的竞赛。对广东而言,新能源汽车是保持制造业优势的关键;对安徽来说,这是实现经济跨越式发展的战略机遇;对北京而言,则是发挥科技创新中心功能、培育新质生产力的重要抓手。随着竞争深入,三地正从简单的产量比拼,逐步转向产业链完整性、技术创新力和全球化布局的全方位较量,这将深刻影响未来中国乃至全球新能源汽车产业的格局。
三地差异化竞争优势
中国新能源汽车三大头部产地——深圳(广东)、合肥(安徽)和北京——之所以能在激烈竞争中脱颖而出,关键在于各自形成了独特的产业发展模式和差异化竞争优势。这三地并非简单复制相同路径,而是基于本地资源禀赋、产业基础和政策导向,探索出适合自身的发展道路,呈现出鲜明的区域特色和战略侧重。
深圳模式是全球化布局与垂直整合的典范。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深圳新能源汽车产业最突出的特点是高度国际化和全产业链垂直整合能力。比亚迪作为深圳乃至全球新能源汽车的领军企业,构建了从电池原材料到整车制造的完整产业链,这种“自给自足”模式在供应链不稳定的环境下展现出强大韧性。2025年,比亚迪在巴西巴伊亚州卡马萨里市的乘用车工厂正式投产,首款专为拉美市场打造的纯电动车型“海鸥”下线,标志着其全球化战略进入新阶段。该工厂总投资额达55亿雷亚尔(约合71亿人民币),规划年产能15万辆,预计为当地创造2万个就业岗位,体现了深圳车企“走出去”的深度和决心。
深圳的另一个独特优势在于电子产业与汽车产业的深度融合。依托珠三角全球最完善的电子产业配套体系,深圳新能源汽车在智能网联、汽车电子等关键领域具有先天优势。华为ADS3.0智能驾驶系统已实现200公里无接管行驶,相关技术专利较2023年激增217%,这些创新正在通过华为与车企的合作反哺深圳新能源汽车产业。小鹏汽车则凭借其在智能驾驶领域的持续投入,成为自动驾驶技术商业化应用的先行者。深圳模式的核心在于将电子信息产业的积累转化为汽车智能化的领先优势,同时通过全球化布局规避贸易壁垒,实现市场的全球覆盖。
合肥路径则是全产业链生态与区域协同的创新实践。安徽合肥的新能源汽车崛起堪称区域经济转型升级的教科书案例。与深圳不同,合肥走的是“政府引导+龙头带动+全链协同”的特色路径。通过精准引进蔚来、比亚迪等头部企业,合肥成功实现了产业集聚的“从0到1”突破。2024年,合肥、芜湖对安徽省汽车产业链增长贡献率合计达74.8%,形成了强大的区域带动力。合肥的独特之处在于构建了“整车厂门前配套”的产业奇观——在肥西县新能源汽车产业园,近200家链上企业围绕整车厂布局,极大降低了物流和协调成本。
合肥模式最值得称道的是其全产业链闭环能力。安徽已形成覆盖整车制造、“三电”、“三智”、销售维保、回收利用等关键环节的完整产业链,省内宣称“不出安徽可造整车”。这种全链布局不仅提高了产业效率,更增强了抗风险能力。以蚌埠传感谷的安徽华鑫微纳集成电路有限公司为例,其全国首条8英寸MEMS晶圆全自动生产线投产,解决了新能源汽车环境感知系统“卡脖子”问题。同时,合肥深度融入长三角“4小时产业圈”,与苏州的智能座舱、上海的车规芯片形成区域协同,使物流成本降低32%,研发周期缩短45%。
安徽还特别注重出口导向型发展。奇瑞连续22年位居中国自主品牌乘用车出口第一,2024年奇瑞汽车出口量达114.46万辆,占全国汽车出口总量的24.8%。芜湖港滚装码头上,奇瑞瑞虎7正以每3分钟一辆的速度装船出海,展现了安徽汽车强大的国际竞争力。2024年,安徽省汽车出口量跃居全国第一,150余个国家和地区的公路上奔驰着皖产车辆,全国每出口4辆汽车,就有1辆“安徽造”。这种内外联动的双循环发展模式,使安徽新能源汽车产业具备了更强的市场韧性和增长潜力。
北京战略是科技创新高地与高端智能化的引领者。作为全国科技创新中心,北京的新能源汽车发展路径与深圳、合肥有明显差异,更加注重智能网联和自动驾驶等高端环节。北京新能源汽车产业的最大优势在于顶尖科研院所和人才集聚,清华大学、北京理工大学等高校以及中科院相关研究所为产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技术创新和人才支持。小米汽车凭借其消费电子领域积累的软件优势和用户生态,快速切入智能电动汽车市场;理想汽车则专注于增程式电动车和家庭用户需求,打造差异化产品竞争力;北汽新能源旗下极狐、享界等品牌则依托传统制造底蕴,在高端电动车市场寻求突破。
北京模式的突出特点是轻资产、重研发。与合肥、深圳大规模建设生产基地不同,北京更倾向于将生产环节外溢至周边河北等地,自身聚焦于研发设计、市场营销等高附加值环节。这种模式虽然可能在产量统计上不占优势,但却牢牢把握住了产业价值链的微笑曲线两端。北京新能源汽车产业正在形成以“智能驾驶算法、车规级芯片、车载操作系统”为核心的技术壁垒,这些领域虽然不像整车制造那样直观可见,却决定着产业未来的主导权。
三地不同的发展模式反映了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的多元化和地方经济的差异化战略。深圳代表了中国制造的全球竞争力,合肥展现了产业链集群的威力,北京则体现了科技创新的引领作用。这三种模式并非相互排斥,而是在竞争中相互借鉴、融合发展,共同推动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向全球价值链高端攀升。未来,随着产业不断演进,三地可能会进一步强化各自的特色优势,形成更加鲜明的分工格局,从而提升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的整体竞争力。
繁荣背后的隐忧:产业挑战与预警
中国新能源汽车三大头部产地虽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但在高速发展的背后也隐藏着诸多结构性问题与潜在风险。产能过剩、技术依赖、同质化竞争等问题正在考验各地产业的可持续发展能力,而地方保护主义和财政补贴的不可持续性更可能对行业长期健康发展构成威胁。透过产量增长的表面繁荣,深入分析这些挑战与风险,对于预判产业未来走向具有重要意义。
全国范围内新能源汽车产能的快速扩张已经引发了关于产能过剩的广泛担忧。工信部数据显示,2024年全国新能源汽车产能利用率已跌破70%警戒线,这表明产业已经出现了明显的供给过剩。按照当前扩产速度,2026年全国新能源汽车产能将突破4000万辆,远超2300万辆的预期销量,未来三年或将迎来惨烈洗牌。这种产能过剩在不同地区表现各异——安徽的产能相对集中且效率较高,合肥比亚迪生产基地产能利用率超行业平均水平50%;而一些跟风进入新能源汽车领域的地区和企业则面临严峻的生存压力。
产能过剩的背后是各地同质化竞争的困局。陕西依托比亚迪西安基地、江苏借理想汽车常州工厂,各地不约而同地复制“引进头部车企+配套优惠政策+打造产业集群”的三板斧模式。这种“抄作业”式发展正在制造新的产能堰塞湖,导致资源浪费和低效竞争。湖南的案例尤为典型——该省36.8万辆的产量看似风光,但长沙比亚迪工厂贡献了全省62%的新能源产量,这种过度依赖单一企业的格局比股市重仓单只股票更危险。三一重工转型新能源卡车的步履蹒跚,则暴露出传统机械巨头“大象转身”的艰难——其2024年新能源商用车产量不足总产能的15%,远低于行业平均水平。
尽管三大产地在产量规模上位居前列,但在核心技术和关键零部件方面仍存在明显的对外依赖。安徽汽车产业营收占GDP比重突破15%的狂欢背后,藏着研发投入不足的隐忧——全省汽车行业研发强度仅为广东的60%,关键零部件对外依存度高达43%。这种“重产量轻创新”的发展模式,令人联想到当年光伏产业大干快上的悲剧前奏。广东的汽车电子产业或遭遇“卡脖子”危机——毫米波雷达芯片进口依存度仍达92%,车载操作系统国产化率不足15%。这种核心技术的代差,在动荡国际局势中需要面临的挑战。
北京在智能网联和自动驾驶等前沿技术领域具有一定优势,但在车规级芯片、先进传感器等硬件方面仍然依赖进口或国内其他地区供应。上海默默布局的智能驾驶芯片已占据全国35%市场份额,广东培育的氢燃料电池技术专利量全球占比达12%,这些“隐形冠军”的崛起提示整个行业,真正的产业竞争力往往隐藏在产量数据之外。各地在追求产量规模的同时,如何平衡短期政绩与长期技术积累,成为摆在地方政府面前的重要课题。
面对这些挑战与风险,三大新能源汽车产地需要重新审视自身发展战略,从简单的规模扩张转向质量提升和核心竞争力构建。产能出清、技术路线分化、全球化布局将成为未来产业发展的关键词,只有那些能够未雨绸缪、主动转型的地区和企业,才能在激烈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真正的产业革命,从来不在喧嚣的产量榜单上,而在静默的实验室与车间里。未来决定三大产地最终胜负的,不是简单的产量数字,而是技术创新能力、产业链掌控力和全球化运营水平的综合较量。在这场关乎中国汽车产业未来的竞争中,每个地区都需要找到自己的独特定位和不可替代的价值,共同推动中国从汽车大国迈向汽车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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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元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