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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她的错》:是打拳,还是一部两性悬疑片?

IP属地 中国·北京 虎嗅APP 时间:2025-12-14 20:13:43


出品 | 虎嗅青年文化组

作者 | 黄瓜汽水

编辑、题图 | 渣渣郡

本文首发于虎嗅年轻内容公众号“那個NG”(ID:huxiu4youth)。在这里,我们呈现当下年轻人的面貌、故事和态度。

在座的成年人可以想象这样一个场景——

你是一个奔波于职场的母亲,某一天孩子放学,你在约定时间赶到约定地点接孩子回家,结果打开门发现,这里没有你的孩子,只有一脸懵的陌生人。你手机里收到的所有信息都是错误的。

你打电话给班主任,班主任一头雾水。打开孩子的追踪器,发现已经失去信号。打电话给托管孩子的家长,对方说压根不知道你的孩子去了哪里。

大脑一瞬间宕机,紧接着你的心脏被一系列可能发生的最糟情况袭击。作为一个母亲,这或许是人生最恐怖的瞬间。



这就是美剧《都是她的错》开场6分钟的剧情,短短的几个画面和几句台词,女主角玛丽莎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当中——

她把孩子搞丢了。

这部在豆瓣高达9.1分的美剧,收获了五星与一星的割裂评价。

有人说这是一部“拳味极重”的作品,也有人反驳“拳味太重还以为女的大开杀戒犯天条了呢,原来只是实话实说就受不了了。”

到底“都是她的错”,还是“都是他的错”?


一部好的悬疑剧,需要让观众“留下来”。在当下的快节奏短视频时代,但凡啰嗦一句话,观众就换台了。

而《都是她的错》做到了这一点。

这部悬疑剧的最大疑点,就是“谁拐走了孩子”。随着剧情步步深入,观众们犹如进入大型剧本杀现场,把嫌疑人的头衔依次戴给了保姆、孩子父亲、孩子的亲戚。

每当你以为凶手要水落石出的时候,编剧立刻反转:不是ta,下一个。



当镜头停留在孩子父亲躲闪的眼神、保姆欲言又止的表情、孩子母亲怀疑的眼光时,观众不自觉地将矛头不断切换方向。而主创对观众的“玩弄”和“叙事陷阱”,恰恰让这部剧的观影体验格外沉浸。

从一部电视剧的叙事角度来说,这是一部足够成熟的作品,也反向证明了大多数国产悬疑剧主创的基本功还差得太远。

(以下内容有剧透)



说回剧情。

《都是她的错》表面讲的是一个5岁男孩走丢后引发的中产阶级家庭海啸,然而,它的内核直指性别困境的顽疾:当一个家庭内部出现问题的时候,母亲/妻子总会沦为“第一责任人”。

厄文一家居住在芝加哥,是标准的精英家庭。他们住在富人区的豪宅里,母亲玛丽莎经营一家财富管理公司,妥妥的职场强人,同时她还要抽出时间奔波于家长会、面试保姆、照顾孩子的生活起居之间。而父亲彼得是标准的金融男(finance bro)样本,表面看上去得体完美,爱妻爱子,实际上他连孩子走丢时穿的衣服都不清楚。

原因很简单,无论古今中外,“照顾孩子是母亲的本职工作”。


当他们发现儿子麦洛疑似被拐走绑架之后,五雷轰顶的母亲,下一秒便成了众矢之的。

在家庭内部,彼得虽然并没有疾言厉色,但是还是在情绪爆发时脱口而出质问妻子——

“我以为你手机里有所有家长的电话号码。”

“我还没全部输入,只是还没空输入。通讯录就放在床边,我回家时很累,然后…”

“你怎么没看来电号码?他现在被带走了!”

在社会舆论层面,媒体直接把矛头指向了母亲玛丽莎,暗示是她忙于工作和事业,疏忽了孩子的照护。甚至有人怀疑她是自导自演,想通过这起绑架案牟利,掩盖公司的负债。

而父亲呢?

当然没有人会去责怪一个父亲为什么不接孩子,因为这是默认的母亲的工作。


被指责的母亲,置身事外的父亲,片名在此刻讽刺意味拉满。

母亲天然地被社会要求承担更多家庭事务,做多错多,所以自然而然变成了家庭变故闪失的直接责任人。而父亲可以躲在供养者的角色里,安然无恙地躲过一切责任。甚至是对母亲的包容与宽慰,也可以被视作一个好男人的修养。

在现代社会,这样的责任划分显得更加悲哀滑稽。男女双方都在职场打拼,都要付出同等的努力和心血,而女性要在职场之外,额外再增加一份家庭内部的隐形无偿劳动。

这种不平等的性别困境,就是我们说了千百次仍然还不够的“母职惩罚”。

仅仅一次没有确认短信号码,针对母亲的惩罚立刻就生效了。就连玛丽莎自己也困在无限的自责当中,在悲伤中不断反刍“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了儿子”。


通过剧情的闪回,观众可以清楚地看到,育儿责任在家庭内部如何进行分工。

即便是财富自由的中产精英阶级内部,在育儿面前,仍然是男性群体剥削女性群体。即便彼得在表面上已经足够温和,你仍然能看到他的漫不经心。

酣睡的是父亲,一晚起夜四五次哄睡的是母亲;周末沉浸式看球赛的是父亲,下班之后还要补习育儿知识的是母亲;捧着孩子逗一会儿的是父亲,处理哭闹尿不湿呕吐物的是母亲;逃避责任的是父亲,请假带孩子看病的是母亲。

问就是两手一摊:我一个大男人,做不来这些。





另一位孩子的母亲珍妮,与玛丽莎形成了一组革命友谊式的绝望主妇对照。

由于珍妮雇佣的保姆凯莉是绑架麦洛的主要嫌疑人,出于愧疚以及同为母亲的共情,珍妮成为了玛丽莎艰难时刻的唯一好友。



珍妮与丈夫瑞奇,是另一种版本的丧偶式育儿。

如果说彼得可以在表面功夫上蒙混过关,那瑞奇甚至懒得糊弄一下。

珍妮是一家出版社的负责人,瑞奇是一位高中老师。每当珍妮因为工作无法接孩子的时候,瑞奇就会搬出自己的工作搪塞,把锅推给妻子,让妻子自己想办法压榨时间。

他像极了大部分中国式父亲:从不收拾自己弄乱的厨房台面,不捡袜子,乱丢脏衣服。想起孩子了就逗他们玩一会儿,觉得厌烦了便转身躲起来玩手机。



有时候你甚至会猜想,这个男人是不是故意的。

当珍妮赴约一场重要的商业洽谈时,瑞奇挑准了时间电话轰炸:你儿子又哭了,你儿子又找不到玩具了,你儿子要你哄睡觉。珍妮只能不断起身抱歉,在重要工作场合抽时间远程哄孩子。所谓的父亲,更像是一个大号版的儿子,只会和幼童一起无助地喊“妈”。

瑞奇代表的丧偶式父亲,对于中国观众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十几年来,网上一直流传一个老笑话:孩子在任何时刻都只知道喊“妈”,唯一喊“爸”的时候,就是问“我妈去哪了”。这几乎变成了约定俗成的社会规则,母亲是一个家庭内部运转的唯一参与者。


直到结局时刻,珍妮才发现,丈夫所谓的工作加班,其实都是谎言。

当她为了孩子焦头烂额的时候,本应在加班的丈夫,其实一直在停车场喝着汽水刷着抖音,好一副快活的样子。

大家都知道,有一句流传甚广的话说,中年男人每晚在车里抽烟的20分钟是他们压力最小的20分钟,车里面是自己,车外面是家庭。

但是,作为妻子/母亲,她们连这短短的20分钟也没有。

“你的休息时间,是打篮球,见朋友。而我的休息时间,是买菜、打扫、做饭、洗衣服。”

瑞奇拒绝被家庭生活捆绑,想要保留个人空间的自由。但他从未意识到,他的快乐和自由建立在妻子默默牺牲掉的睡眠时间上。珍妮一边积极保全自己的事业,一边挤出时间给丈夫收拾烂摊子。就像许多职场妈妈那样。

于是珍妮果断地选择了离婚。她不想让儿子见证一个低劣的男性样本,她希望未来的儿子可以更加尊重自己的伴侣。




第三位母亲,也是整件绑架案的缘起,珍妮雇佣的保姆凯莉。

凯莉是整部悬疑剧最终的答案,也成为全剧最狗血的转折。


我们从最开始便知道,是凯莉拐走了麦洛,但这位“人贩子”却对他格外细心照顾。陪他游戏,哄他开心,给他买生日蛋糕,甚至生日蛋糕的款式都和玛丽莎准备的格外相似。

剧本用整整一集的时间,铺陈了一位底层单身母亲的前史。看到最后,几乎没有观众再忍心责怪这个“嫌疑人”。


16岁便怀孕的凯莉,男友由于贩毒锒铛入狱,她自己一个人生下了儿子。不幸的是,在生产后出院那天,凯莉和厄文一家两车相撞。而厄文一家,也是生产后刚刚出院。

车祸发生后,只有彼得一个人醒来。他目睹襁褓中的儿子当场身亡,妻子玛丽莎昏迷不醒,而对面车里同样昏迷的凯莉,车里也有一个男婴。这个男婴发出了响亮的啼哭声。

电光火石间,冷血的彼得做了一个自私到极致的决定:调包。他抱来了凯莉的孩子假装是自己的孩子。而这个孩子,就是未来走失的麦洛。

几年之后,人生跌落谷底的凯莉偶遇了麦洛,发现了眼前的小男孩竟然和自己拥有一致的遗传性联觉症,这是一种由感官刺激引发其他感官体验的精神疾病。

于是她福至心灵,坚信这就是当年自己被偷走的孩子,开始了这场底层人对中产、生物学母亲对养父母的复仇。用保姆的身份接近这家有钱人,最后实施一个完美的绑架计划。


我们当然能看到阶级差距下不同的人生。

同样是联觉症,底层出身的凯莉,只能被视为精神障碍者,甚至无法从事正常工作。而在精英家庭成长的麦洛,则被视为极具艺术天赋的色彩天才。

当故事走向最后,彼得在混乱中枪杀了凯莉,试图掩盖多年前的丑陋真相,一位母亲的复仇也就这么无疾而终,变成了豪宅里一具微不足道的尸体,死得轻于鸿毛。被性别和阶级双重夹击后,中产母亲们明哲保身,无人冒险为一个普通底层女性伸冤。



在反转又反转之后,主创选择了一个乌托邦式的理想主义结局。

在规则和制度之外,女性总能想出更加个人化的、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解决方法。就像玛丽莎,先对杀疯了的彼得示弱,最后再利用一次亲吻,让彼得死于最日常的大豆过敏。

其实,让玛丽莎手刃亲夫的原因,并不是为了无辜死去的凯莉复仇,而是她目睹了NPD(自恋型人格障碍)深入骨髓的彼得,把控制欲的大手伸向了麦洛。

彼得控制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一辈子,导致他们的人生各有各的悲惨。彼得在儿时故意绊倒了弟弟,导致对方终身残疾,还顺手嫁祸给了路过的妹妹,导致对方成年后精神萎靡染上药瘾。为了能更好地控制仅剩的亲人,他宁愿让弟弟做不了脊椎手术,辱骂妹妹是个死性不改的瘾君子。

只有不断打压,甚至是在肉体上限制对方,才能让对方永远被自己精神压制。


现在,这双手终于要开始摧毁自己的后代。他甚至不允许麦洛独立使用剪刀,以保护之名,掩盖控制之实。这终于激怒了身为母亲的玛丽莎。

在NPD的系统理论里,每一个NPD患者家庭中,都会存在一个“飞猴”的角色。在心理学中,“飞猴”特指NPD患者的帮凶或代理人,他们帮助自恋者操纵、伤害他人。这些飞猴可能是家人朋友同事,受自保、被迷惑或喜欢戏剧性冲突等心理驱使,与自恋者形成“利益共同体”,对受害者进行孤立与精神虐待。

玛丽莎拒绝成为彼得飞猴,恰恰相反,她选择用一种最极端的方式,斩断了这个有毒家庭的脉络,从此,不会再有任何人被精神虐待。

冷静的母亲杀死了自恋狂父亲,用一种古希腊悲剧的方式彻底保全了自己和孩子。

在如此丰富的剖面之下,很难讲《都是她的错》是一部只说“打拳”的作品。如果把眼光放远,你会发现,这其实是一部关于当代社会症结的黑色小品。

不管是她的错还是他的错,每个人都有问题,每个人也都有苦衷。

自恋的、傲慢的、可悲的、龌龊的——我们就如此生活在一座巨大的精神病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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