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克曾点赞的“朱雀三号”入轨成功、一级回收失败,蓝箭航天掌舵人:慢一点比较快,中国航天不需要第二家SpaceX

在拉出一条浪漫的尾焰后,备受期待的朱雀三号一二级成功分离,二级继续上冲顺利入轨,一级缓缓回落,在距离目标只有数百米的地方遗憾倒下。
就这样,中国航天再次迎来了里程碑时刻,一系列刷新纪录的成绩单里夹杂了一个最被关注的“失败”,但中国火箭发射一级回收时代的大幕正在拉开。
一个多月前,在苦苦追赶SpaceX 10年后,由亚马逊创始人贝索斯领导的蓝色起源宣布新格伦火箭首次成功回收。他们也成为全球第二家掌握火箭回收技术的公司。
许多人期待蓝箭航天成为第三家,和另两个资源投入远超自己的巨头掰掰手腕。尽管没能成功,朱雀三号依然交出了不错的答卷。更重要的是,由它开始,勇闯可回收火箭“无人区”的中国身影已经列队。
过去的这个11月,以中国和美国为主导,加上法国、韩国等在内,在30天时间里,全世界一共发射了31枚火箭。

这是人类第一个发射次数超过天数的月份,但这也只是各国按下加速键的开始。只有不断提高频率和成功率,人类才可能将足够多的人、卫星、家园,以及那个遥远的星际旅行梦送往无垠的太空。
从100层楼将一支笔
扔进普通笔筒里
在制约人类航天梦想的众多因素里,运力是个老大难的问题。SpaceX成功之前,火箭跟烟花一样是一次性产品,每公斤的发射成本在1万-2万美元,无法持续地将大量重要物资送上太空。
直到SpaceX造出了可回收火箭,将成本降到3000美元左右。按照蓝箭航天的测算,如果朱雀三号成功,单公斤的发射成本有望降到20000元人民币,可能比猎鹰9号还要低一点。
在很多层面,SpaceX确实是蓝箭航天等后来者的老师。比如,这次朱雀三号就集合了SpaceX两款核心产品的解决方案。九台发动机、四条折叠式着陆腿、用于控制方向的栅格翼等设计参考猎鹰9号,采用甲烷做核心燃料,箭体用不锈钢打造则类似于星舰。
10月24日,在朱雀三号成功完成加注合练及静态点火试验那天,马斯克也表示赞赏:“他们在猎鹰9号架构中加入了星舰的一些特性,例如使用不锈钢和甲烷氧化物,使其能够击败猎鹰9号。”

虽然有珠玉在前,实现回收的难度依然很大。蓝箭航天曾打过一个比方,将一级火箭的回收落点控制在米级,难度相当于从100层楼将一支笔扔进地上的一个普通笔筒。
不过,掌握火箭回收技术将带来根本性的变革。数据显示,今年美国发射了182次火箭,其中153次由猎鹰9号完成。相比之下,包含朱雀三号这次,中国发射了78次火箭,用的是10多种不同型号的火箭。
没有回收能力,就意味着每次发射都要造新火箭,成本高、节奏慢。借助成本优势,SpaceX已经将10000多颗卫星发射上天,打造了自己的星链系统。
中国也提出了“千帆星座”计划,对标星链将1.5万颗卫星送上天。没有可回收技术的支撑,完成这一目标难度巨大。
在朱雀三号试飞前,国家航天局设立了商业航天司,标志着中国商业航天产业迎来专职监管机构——距离“中国商业航天元年”恰好过了10年。

10年前,SpaceX历经四次失败,终于实现了对猎鹰9号的回收。也是在那一年,追赶它的星星之火在大洋彼岸纷纷点亮。
从金融精英到火箭新贵
2015年,在紧邻中国航天一院的亦庄,诞生了一批民营火箭企业。其中有三个关键身影:张昌武、王建蒙与吴树范。三个背景各异的男人聚到一起,经过多次深入探讨,最终做出一个共同决定,创立蓝箭航天,做自己的火箭。
所谓商业航天,是以市场为主导、具备商业盈利模式的航天活动。尽管政策已破冰,但技术路线依然迷雾重重,民间资本也尚在观望。张昌武他们从中看到了别人没看见的风景:“这样的时代,需要有新的生产力、新的产品和新的解决方案出现,增强国家进入太空的力量。”
作为蓝箭工号001的“员工”、如今的董事长兼CEO,张昌武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技术型创始人。曾在金融投资领域深耕的他,始终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做企业的人”。

出生于1983年的张昌武,公开履历中印刻着两段关键经历:2011-2013年在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攻读MBA;曾先后就职于汇丰银行运营部、西班牙桑坦德银行亚太区战略部。
在清华,他系统学习了经济管理知识。清华经管学院官微里这样写道:给张昌武留下最深刻印象的课程有两门,一门是杨斌老师的“批判性思维与道德推理”,另一门是宁向东老师的“管理经济学”。前者“激发了他对批判性思维的探索热情,长期指导着他看问题的方式”,后者“加深了他对于经济学原理的理解,也对社会和组织的运行有了多层次感悟。”
在张昌武看来,商业航天的特点可以归纳为两点:一是以商业逻辑与工业能力,构建全新的航天运力体系;二是围绕真实商业场景与国家战略需求,提供可持续的解决方案。这也正是蓝箭航天自诞生之日起便坚定的方向。
同样是跨界,从金融行业一脚踏入火箭制造的张昌武,比马斯克的步子迈得更大。

慢一点比较快
创业初期,航空航天专业背景的王建蒙和吴树范,是蓝箭航天在技术领域最坚实的依靠。
吴树范是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博士、洪堡学者,曾在欧洲航天局工作近15年;王建蒙则是卫星发射与航天国际合作专家,历任西昌卫星发射中心调度指挥员、中国卫星发射测控系统部航天系统工程高级工程师等职务。
张昌武深谙商业与资本,王建蒙和吴树范则拥有顶尖航天技术。“商业+技术”的双螺旋基因,自蓝箭诞生之日起便深刻在骨子里。
不过,蓝箭航天一开始的设想过于理想化:想要直接采买火箭核心的发动机,零部件也无需全部亲自动手,希望以外包集成方式缩短研发周期,造出第一枚火箭。

现实在第一步就给了他们一盆冷水。“买不到发动机。”张昌武后来多次在采访中回忆,蓝箭是被“倒逼”着走上“全链条自主研发”的道路,并且押注液氧甲烷这条并非主流的赛道——液氧甲烷环保、成本低、适合火箭重复使用,被视作下一代火箭的方向,但技术难度更高。
2018年9月,由蓝箭自主研制的国内首台80吨液氧甲烷火箭发动机“天鹊”短喷管推力室,在自建试车台上成功点火。这也是国内唯一由民营企业建成的火箭发动机试车台。
随后几年,蓝箭走出了一条陡峭的技术曲线,其间也经历了几次失败。直至2023年7月,朱雀二号遥二火箭一飞冲天,成为全球首枚成功入轨的液氧甲烷火箭。那一刻,所有质疑和争议开始归于寂静。
而张昌武依然是那个“不易激动”的掌舵人,他相信:“慢一点比较快。”

200多位员工在湖州造发动机
总部在北京的蓝箭航天,在西安、上海有研发分部,在浙江有两个基地,分别是嘉兴的火箭制造基地,湖州的发动机智能制造基地。
这次的朱雀三号发射,他们将6箭体从嘉兴基地经4000公里公路运输至酒泉,就创下了一个纪录:突破了国内公路运输最大尺寸的限制,穿越多隧道时间隙仅数厘米。
选择浙江,是张昌武走访了全国多个省份后做的决定:“浙江制造业基础雄厚,航天配套产业链完整,能很好地满足火箭研发、生产与组装的需求。”此外,江浙一带活跃的资本环境,也为公司后续融资提供了便利。
蓝箭航天湖州动力制造基地从2018年基地启动建设到21年正式交付,主要承担液氧甲烷发动机的装配、试验及批量制造任务,目前已实现第100台液氧甲烷发动机下线,形成完整的“设计-生产-测试”产业链。

湖州动力制造基地交付运输火箭发动机(资料图)
基地所在的地方属于湖州南太湖新区的杨家埠街道,街道经济发展办公室副主任潘佳美最近一直在关注试飞的进展。他说这是自己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如此高精尖的产业,也没想到这个领域聚集了那么多优秀的年轻人。
在湖州基地,蓝箭航天有200多位员工,平均年龄不到32岁,00后占比很高。这些高学历的年轻人才,大多符合湖州市的人才引进政策,很多已在湖州市区买房。
和他们的日常沟通中,潘佳美经常能听到“国内领先”“对标国际”这样的豪言壮语,“能感受到这群孩子心中有火,眼里有光。”
因为这群人的到来,杨家埠变得热闹起来,有了更多的公交线路和共享单车,男女老少也开始了解起航空航天知识,知道了马斯克除了特斯拉以外的产品。潘佳美戏称自己现在也算是民间的“半个专家”。
杨家埠街道原本就有座郎部抗日纪念馆,是知名的国防教育基地。蓝箭基地落成后,这里也成了湖州中小学生非常喜欢的科技研学基地,能0距离接触火箭,圆了他们的航天梦。
谁是中国的SpaceX?
在探索可回收火箭的路上,蓝箭航天并不孤独。紧跟朱雀三号,上海航天的长征十二号甲也在做发射准备,天兵科技的天龙三号今年9月已经完成了正式的静态点火试验,火箭最近已经上了发射台。
“国家队”还有更大的规划。中国最大的火箭研制单位中国运载火箭技术研究院计划让 “长征十号”具备可回收能力,把航天员送往月球,计划在2030年首飞的长征九号,将是一枚完全可重复使用的超重型火箭,对标的正是星舰。
此外,中科宇航、星河动力、星际荣耀、深蓝航天等也都在推进各自的可回收火箭项目。
这些民营航天公司很难避开两个问题:谁是中国的马斯克?你们会是下一个SpaceX吗?
张昌武的回答是:“如果把全球航天看成一整个体系,其实并不需要第二家SpaceX。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中国的情况也与美国不同。对企业来说,盲目复制没有意义。我们有自己的长板和短板,要做的,是在中国航天的体系内将优势凝聚起来,不让短板成为行业前进的阻碍。”
他也不太喜欢离开地球。他曾在一次采访中透露自己更关注太空跟地球的关系,“我觉得,在比较长的时间里,地球才是人类唯一的家园。”

更关注脚下的地球和将目光投向遥远的火星并不冲突。尤其是在技术的探索上,SpaceX那句座右铭:“快速失败,但学习更快”(fail fast,but learn faster)显得更为重要。
虽然常被嘲笑,在马斯克和SpaceX眼里,试飞就算爆炸也是成功,因为每一次爆炸都为下一次成功积累足够多的经验和数据。
在中美多领域竞争的当下,太空成了绕不开的“战场”。60多年前,肯尼迪在著名演讲《我们决定登月》中表示,之所以美国要在10年间登上月球,正因为它困难重重。但这个困难的目标会促使美国实现最佳的组织并测试他们顶尖的技术和力量。
“因为这个挑战我们乐于接受,因为这个挑战我们不愿推迟,因为这个挑战我们志在必得,其他的挑战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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