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康康 编辑丨杜海

来源丨正经社（ID：zhengjingshe）

（本文约为6400字）

北京银行又收到一张千万级大额罚单。

11月28日，央行官网发布消息，北京银行被合计罚没2500多万元，原因是违反账户管理规定、违反收单业务管理规定、违反代收业务管理规定、占压财政存款等9项违法违规行为。

2020年以来，这是北京银行收到的第三笔金额超千万元的罚单。

接连收到巨额罚单，揭示的不仅是内控失效问题，还有巨大的盈利压力。

一个月前的10月31日，这个曾经的“城商行一哥”，再次交出了一份“双降”成绩单：2025年第三季度，营收同比下降5.71%，归母净利润同比下降1.85%。

得益于第二季度营收和归母净利润增速双双转正，前三季度的营收和归母净利润避免了增速“双降”的尴尬，但在17家A股上市城商行中，-1.08%的营收同比增速仅排名倒数第三位，0.26%的归母净利润同比增速仅排名倒数第四位。

2020年以来，北京银行的这两大指标同比增速明显放缓，到2022年终于被江苏银行反超，失去“城商行一哥”的位置；2024年和2025年一季度，又先后被宁波银行反超，城商行第二的位置不保。

六年间，北京银行为什么突然失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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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的六年

2025年前三季度，A股上市城商行的业绩表现明显优于国有大行、股份制银行和农商行，但北京银行是少数的几个例外之一。

2025年第一季度，北京银行营收和归母净利润同比增速首次双双转负，第二季度出现反弹，但终究未能持续，第三季度再次双双转负。

根据财报提供的数据，2025年第三季度，北京银行实现营收153.70亿元，同比增长-5.71%；实现归母净利润60.11亿元，同比增长-1.85%。前三季度，实现营收515.88亿元，同比增长-1.08%；实现归母净利润210.64亿元，同比增长0.26%。虽然避免了“双降”的尴尬，但分别仅位列17家A股上市城商行的第15位和第14位。

更具有标志性意义的是，2025年第一季度，继归母净利润首次被宁波银行超过之后，营收又首次被宁波银行超过；第二季度，继营收和归母净利润被江苏银行超过之后，总资产又被江苏银行超过，完全失去城商行一哥的位置。

正经社分析师注意到，2025年已经是北京银行营收和归母净利润同比增速陷入持续低增长的第六个年头。

2020年是北京银行发展历程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刚刚接任行长的杨书剑就被泼了一盆冷水：营收和归母净利润同比增速突然从上一年的13.77%和7.19%下降至1.85%和0.20%，而且直到2025年三季度还不见回升的迹象。

同期，主要竞争对手江苏银行和宁波银行的这两大指标仍然保持了高速增长。同期，江苏银行的营收同比增速分别达15.68%、22.58%、10.66%、5.28%、8.78%、7.83%，归母净利润同比增速分别为3.06%、30.72%、28.90%、13.25%、10.76%、8.32%；宁波银行营收同比增速分别为17.19%、28.37%、9.67%、6.40%、8.19%、8.32%，归母净利润同比增速分别为9.73%、29.87%、18.05%、10.66%、6.23%、8.39%。

所以，2022年，江苏银行的营收和归母净利润便实现了对北京银行的反超；2024年和2025年一季度，宁波银行的营收和归母净利润又先后实现了对北京银行的反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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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衡的资产结构

2020年至2025年三季度末，北京银行资产总额分别为2.90万亿元、3.06万亿元、3.39万亿元、3.75万亿元、4.22万亿元、4.89万亿元，分别比年初增长5.95%、5.48%、10.76%、10.65%、12.61%、15.95%。

除了2020年和2021年增速较低之外，余下的四个年头，总资产增速仍处于A股上市城商行的中上游水平，所以总资产增速不算低。

问题是，资产结构逐渐失衡，突出表现为信贷资产占总资产的比重持续下降，新增信贷资产占新增资产的比重下降尤为明显。

2015年至2021年，北京银行的贷款和垫款总额占总资产的比重经历了一段持续上升的时期，由最初的42.03%上升到了54.70%。但随后便出现下滑，2022年至2025年三季度末，分别为53.05%、53.77%、52.35%、47.41%。

2020年至2025年三季度末，北京银行总资产分别比年初新增1629.47亿元、1589.45亿元、3289.93亿元、3607.27亿元、4728.63亿元、6706.85亿元，贷款和垫款总额分别新增1213.23亿元、1055.17亿元、1240.81亿元、2182.33亿元、1944.23亿元、1625.22亿元，新增贷款和垫款总额占新增总资产的比重分别为74.46%、66.39%、37.72%、60.50%、41.12%、24.23%。增量贷款和垫款占比下降明显。

占比相应上升的是金融投资，特别是风险较小、利率稳定但更低的“其他债权投资”，包含利率债、信用债、结构化债权类产品、境外债权投资、同业存单、央行票据、可转债等。

根据财报提供的数据推算，2020年至2025年三季度末，北京银行其他债权投资分别为1315.93亿元、1421.73亿元、1635.39亿元、2739.15亿元、3745.14亿元、6357.30亿元，占总资产的比重分别为4.54%、4.65%、4.83%、7.31%、8.87%、12.99%。

正经社分析师注意到，新增其他债权投资占新增总资产的比重上升尤为明显。

同期，北京银行分别新增其他债权投资-129.64亿元、105.80亿元、213.66亿元、1103.76亿元、1005.99亿元、2612.16亿元，分别占新增总资产的比重为-7.96%、6.66%、6.49%、30.60%、21.27%、38.95%。

贷款增速放缓，净利差不断收窄，利率更低的其他债权投资快速增加，带来的必然结果是利息净收入增速的快速放缓。

同期，北京银行的利息净收入分别为516.05亿元、513.97亿元、514.58亿元、503.50亿元、519.10亿元、392.46亿元，同比增速分别为3.46%、-0.40%、0.12%、-2.15%、3.10%、1.79%。

更重要的是，北京银行营收对利息净收入的依赖程度依然明显高于它的主要竞争对手——江苏银行和宁波银行。

2020年至2025年三季度，北京银行利息净收入占营收的比重分别为 80.26%、77.55%、77.64%、75.47%、74.25%、76.08%。同期，江苏银行利息净收入占营收的比重分别为71.09%、71.32%、74.06%、70.86%、69.24%、74.23%；宁波银行的占比分别为67.77%、61.96%、64.83%、66.42%、72.03%、71.87%。

北京银行营收对利息净收入的依赖度居高不下的主要原因，是非利息净收入增长乏力，特别是手续费及佣金净收入。

同期，北京银行非利息净收入分别仅录得126.94亿元、148.78亿元、148.18亿元、163.61亿元、180.07亿元、123.42亿元，分别同比增长-4.21%、17.20%、-0.40%、10.41%、10.06%、-9.22%；手续费及佣金净收入分别仅录得63.90亿元、59.90亿元、70.66亿元、37.52亿元、34.58亿元、32.69亿元，分别同比增长-9.85%、-6.26%、17.96%、-46.90%、-7.84%、16.92%。

3

三道“紧箍咒”

北京银行为什么会出现资产结构日益失衡的现象呢？

首先，应该归因于资本充足率“紧箍咒”的约束。

正经社分析师注意到，最近十几年里，北京银行一直面临补充资本的压力。

根据2024年1月1日起实施的《商业银行资本管理办法》，所有商业银行的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不得低于5%。但监管还设有额外资本要求：非系统重要性银行需额外计提2.5%的储备资本（由核心一级资本满足），因此实际需达到的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红线为7.5%；系统重要性银行还需要再计提系统重要性银行附加资本，因此实际上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通常为8.5%；部分风险状况特殊、层级更高的系统重要性银行，附加资本要求更高。

北京银行属于系统重要性银行，所以实际需要满足的监管红线是8.5%。

但是，2012年以后，北京银行的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没有再超过10%，2020年至2025年三季度末，分别只有9.42%、9.86%、9.54%、9.21%、8.95%、8.44%。

补充核心一级资本通常只能通过增发股票和自身净利润积累。增股，会稀释现有股东利益，所以会遭到现有股东反对。自身净利润积累，又限于净利润增长缓慢，可以留存的净利润有限。

既然做不大分子，就只能尽可能限制分母过快增长。贷款和垫款规模增长过快，必然导致风险加权资产（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计算公式的分母）增大，核心一级资本（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计算公式的分子）不能跟上的条件下，又必然进一步加大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的压力。

所以，北京银行选择了增加利率更低但风险更小的其他债权投资，以避免分母快速增大。

约束信贷规模扩张的第二个重要因素是地域限制。

北京地区一直是北京银行贷款投放的主要区域。虽然最近几年，北京地区贷款投放占比有所下降，但是直到2025年6月末，仍然达到了41.16%，而经济发达的江浙沪地区占比合计才不过23.46%，大湾区只有深圳地区占了7.62%。

北京地区金融供给充分，银行之间竞争激烈。北京银行虽然坐拥主场之利，但是最近10年，北京地区贷款投放增速放缓趋势明显。根据财报提供的数据计算，2015年至2025年三季度末，北京银行北京地区贷款和垫款分别比上年末增长10.83%、13.95%、15.54%、8.63%、11.58%、6.31%、3.32%、12.82%、8.60%、6.92%、5.50%。增长空间越来越窄。

第三个制约北京银行信贷资产扩张的因素是贷款过度集中于传统产业。

对公贷款一直是北京银行贷款投放的大头，占比长期超过60%。2020年至2022年间对公贷款占比略有下降，一直降至55.79%，2023年以后又逐渐回升，到2025年三季度到达61.83%。

对公占比高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贷款投放过度集中于传统行业。

根据财报提供的数据，对公贷款中，排名前五位的一直是“租赁和商务服务业”、“制造业”、“水利、环境和公共设施管理业”、“批发和零售业”、“房地产业”。

2020年至2025年6月末，上述五个产业的贷款总额占对公贷款的比重分别为67.96%、37.11%、35.82%、38.43%、40.80%、41.33%。2020年至2022年期间占比略有下降，2023年以后又出现回升。

2020年，投放到“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和“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业”的贷款占对公贷款的比重为5.76%，2021年至2022年投放到“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的贷款占比分别为2.42%和1.86%，2023年至2025年上半年投放到“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业”的贷款占比分别为1.68%、2.81%、3.59%。

个人贷款中，“个人住房贷款”占比最近五年虽然出现了下降趋势，但还是占据了半壁江山。

2020年至2025年上半年，个人住房贷款占个人贷款的比重分别为64.52%、59.39%、52.99%、46.39%、44.80%、44.91%。

不过，个人消费贷和信用卡占个人贷款的比重同期出现了明显上升，分别为13.69%、17.95%、22.53%、30.59%、31.21%、30.77%。

4

霍学文的“三板斧”

2022年3月，监管出身的霍学文就任董事长后，北京银行有针对性地采取了一些措施解决资产结构失衡的问题。

一是发力新兴信贷领域，摆脱对传统行业的过度依赖。

主要推出了以下两个方面的举措：

（1）确定科技金融“第一战略”定位。

北京银行的科技金融起步很早，1999年改制成立初期就设立了中关村科技园区支行，主要服务中关村的科技企业。

但是，科技金融没有顺势成为北京银行接下来20多年的主要业务。霍学文就任后，重新强调科技金融的重要性，2022年底提出打造“专精特新第一行”的目标，同步推出专属信贷产品，次年又启动 “专精特新·千亿行动”，设定专项信贷支持目标。

2025年9月，霍学文出席北京银行中期业绩发布会时宣布，科技金融已经被北京银行定位为“第一战略”，强调要坚定不移打造“专精特新第一行”。就此，已上线“科创雷达”评价体系、整合多业务资源形成金融服务组合。

（2）提出打造“伴您一生的银行”品牌目标，发力零售业务。

霍学文就任后，对北京银行的零售业务架构进行了优化，构建起了零售银行部统筹，财富平台部、私人银行部等四大利润中心协同的“1+4”零售新架构。

紧接着，又提出要打造“伴您一生的银行”品牌，针对不同年龄段的客群，推出差异化服务方案。

2022年儿童节期间，北京银行正式推出以“京萤计划”儿童综合金融服务体系为核心的儿童金融。以儿童金融为起点，又推出了涵盖 “英才卡”“英才贷”等五位一体英才服务体系的人才金融，构建“人-家-企”一体化服务。同时布局养老金融，打造 “京行悠养”品牌，从养老金金融、养老服务金融、养老产业金融三个维度构建综合方案。

二是调整资产区域布局，突破区域约束。

长三角被霍学文当做了突破区域约束的第一站。2022年北京银行发布《长三角一体化工作方案》，次年又提出“在长三角再造一个北京银行”，2025年组建了长三角区域审批中心，通过优化机构设置提升当地信贷审批效率，加大该区域优质资产投放。

同时，北京银行还与华夏银行、北京农商行达成战略合作，聚焦京津冀地区科技创新等领域协同发力，既避免区域内同质化竞争，又通过联盟合作提升区域资产。

三是提高数字化水平，保障资产结构优化落地。

2022年5月，霍学文出席2021年度业绩发布会时宣称，“力争用三年时间推动数字化转型达同业领先水平”。

2025年4月，霍学文出席2024年度业绩发布会时宣布，该转型目标已完成。

2025年2月，北京银行正式宣布全面启动“All in AI”战略，构建全行“1213“ 人工智能技术架构，进入数字化转型 2.0 阶段。

正经社分析师注意到，霍学文就任董事长后推出的一系列举措，已经见到了一些成效。比如前文提及的对公贷款中，科技企业的贷款占比有所提高；个人贷款中，个人住房贷款占比有所下降，个人消费贷款和信用卡占比明显上升；江浙沪地区的贷款投放占比从2021年的19.09%，逐年上升到到19.63%、22.32%、22.95%、23.46%。

但是，上述变化还不足以从根本上改变北京银行的资产结构。

5

频繁的大额罚单

雪上加霜的是，频繁的违法违规问题不仅暴露了北京银行内控存在漏洞，还可能导致资产质量恶化，从而严重侵蚀当期利润。

正经社分析师注意到，2020年以来，北京银行已收到三笔金额超千万元的大额罚单。

最近一笔巨额罚单是2025年11月28日由央行开出的。

根据央行官网发布的消息，北京银行因为9项违法违规行为被没收违法所得1886.3元，罚款2526.85万元。违法违规行为包括违反账户管理规定；违反收单业务管理规定；违反代收业务管理规定；违反反假货币业务管理规定；占压财政存款或者资金；违反信用信息采集、提供、查询及相关管理规定；未按规定履行客户身份识别义务；未按规定报送大额交易报告或者可疑交易报告；与身份不明的客户进行交易。

9项违法违规行为中，半数与违反反洗钱规定有关。

此次逾2500万元的罚款会被计入当年的营业外支出，因而必然侵蚀部分净利润。

稍早的一笔巨额罚单是2023年6月16日由北京银保监局开出的。

根据6月21日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官网披露的信息，北京银行因14项违法违规行为，被罚4830万元，12名相关责任人被罚款5万至10万元不等。

14项违法违规行为覆盖信贷、理财、内控等核心业务领域，具体包括小微企业划型不准确；收费政策执行及整改不到位；房地产类业务违规；地方政府融资管理不审慎；贷款及投资业务管理不到位；关联交易管理及关联方名单管理不到位；内控管理不到位；资产分类不真实；贷款及同业投资“三查”严重不审慎；流动资金贷款管理不到位导致贷款资金被挪用；向不具有借款资质的借款人发放经营性贷款及个人贷款，且信用卡资金管理不审慎；理财业务不合规；表外业务不合规；存款及柜面业务管理不到位。

约半数以上涉及信贷，可能直接导致资产质量恶化。

再往前是2020年12月30日北京银保监局开出的两张罚单，合计罚款4290万元。

3940万元的罚单是开给北京银行总行的，被罚违规事由达11项，包括对外销售虚假金融产品；出具虚假单位定期存款开户证实书；同城清算业务凭证信息不真实；信贷业务管理不审慎等。

另外350万元罚单是开给北京银行下辖西单支行的，处罚事由是违规出具不实询证函回函和存款证明；现金管理业务及该内部控制存在明显缺陷等。

《企业会计准则第22号——金融工具确认和计量》从会计核算角度，要求商业银行基于预期信用损失模型计提减值准备。所以，当违法违规行为导致预期信用损失上升时，需要按照准则要求相应增加计提金额。

北京银行上述被处罚的违法违规行为中，存在大量可能导致信用损失的行为。所以，损失不仅直接来自被罚没资金，更重要的是来自信用减值损失。

由此观之，北京银行的转型之路，的确还很漫长。对此你有什么看法？欢迎评论区留言参与讨论。

CEO·首席研究员|曹甲清·责编|唐卫平·编辑|杜海·百进·编务|安安·校对|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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